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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国脱贫攻坚模范张桂梅事迹篇一
无论在民族中学还是后来的女子高中,教学质量一直是张桂梅最看重的事。
在民族中学时,曾经有一个班令老师们头疼,张桂梅却主动要求担任班主任。她进山找回那些不读书的学生,为看住那些晚上总想跑出去的学生,她把行李搬进男生宿舍,和32名男生住在一起。男生们渐渐接受了张桂梅,感觉“就像在家里,和妈妈住在一起”。但是,男生们不知道,他们粗重的鼾声、梦话和脚臭,常常让张桂梅睡不好觉。她甚至从下午开始就不敢喝水,担心晚上起夜时学生趁机溜出去。
在女子高中,张桂梅在宿舍里铺了两张床,一张自己睡,一张留给需要特别关心的学生。为了随时关照学生,她睡觉不脱衣服。有个和张桂梅住在一起的学生,始终不肯和她多说话。这期间,张桂梅在食堂打饭时,摔了一跤,肋骨断了三根。她没有住院就又回了学校。每天早晨仍然5点起床,但要靠学生抱起来;夜里很晚睡下,还要忍着疼痛和学生聊会儿天。3个月后,这名学生抱着张老师大哭起来,说一定不会辜负张老师。
如今,张桂梅的右腹部、右臂上能摸到肿块,头上还有骨瘤,她的肺出现了问题,嘴唇经常没有知觉,但她仍然每天拿着小喇叭喊起床,喊吃饭,喊跑步,喊睡觉……“我要让孩子们知道,我一直就在她们身边。”张桂梅说。
为给学生解馋,张桂梅每个月轮流带着学生出去“加餐”。直到有一次,张桂梅去付账时,学生发现她翻遍了所有的包才凑足了钱。学生们这才知道,张老师每顿饭只舍得吃两角钱一份的小菜,每天的生活费仅3元。
她至今还在用一部老式诺基亚,手机里存着学生和家长的电话,“听说智能手机容易坏,怕换手机后这些电话号码会丢失”。
她的衣服很土,有些是别人买给她的。她去参加党的__前,华坪县委给她7000元置装费,让她买套西服去北京开会。她却用这笔钱为学校买了台电脑。
她把获得的3万多元奖金,捐给了灾区;5000元的劳模奖金,一次性交了党费;30万元的“兴滇人才奖”奖金,捐给了华坪县丁王民族小学;昆明市总工会千叮咛万嘱咐拨给她治病的两万元,她也捐了;她甚至还想预支自己的丧葬费,把这些钱用在山区孩子们身上。
她把自己的__党代表证、五一劳动奖章、奥运火炬和毕生的荣誉证书,全部捐给了县档案馆。她说:“我的一切都是党和人民给的,我奉献给党和人民的还远远不够。”
全国脱贫攻坚模范张桂梅事迹篇二
20xx年,女高创办一学期后,首批招来的17名老师走了9个。张红琼是留下的老师之一,她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:“走的人大多是因为吃不了苦。”
张桂梅一开始就很明确,山里的孩子基础差,要想出成绩,学生必须要“苦学”,老师更要“苦教”。她面试张红琼时,反复对她强调,去女高一定要能吃苦。和张红琼同去的还有另外两个女生,也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,张桂梅看她们瘦弱,摇摇头。
女高老师流失超过一半,学校面临崩溃。最艰难的时候,张桂梅发现,剩下的8名老师中有6名都是党员,于是把他们召集到一起说:“如果是在抗战年代,这个阵地上剩一个党员,这个阵地都不会丢掉。我们剩6个党员,我们能把这块扶贫的阵地给党丢掉?”会后,老师们在教学楼二层墙上画了一面很大的党旗,然后面向党旗,宣誓。所有党员都哭了。
在张桂梅事后的多次叙述中,这件事被视为女高办学的转折点。从这一刻起,红色教育被提升到了新的高度。此前,她虽然在教学中有一些红色教育,但还没有形成完整体系。老师的流失让她意识到,面对女高的艰苦办学条件和诸多客观局限,要想留住老师,就必须激发她们内心的理想信念,培育奉献精神。与其说这是女高办学的转折点,毋宁说,这是张桂梅在办学逆境中找到了坚持下去的锚点。
?中国新闻周刊》记者问张桂梅:“在女高采取红色教育的模式,是和个人的坚定信仰有关,还是这是最适合女高的一种培养模式?”
她说:“两者都有。”
从效果看,这种策略是成功的。在张红琼的回忆中,这次会议之后,张桂梅开始带领老师们唱红歌。每天下午五点半,学生们在吃饭,老师们在党旗下集体唱《红梅赞》,这是张桂梅最喜欢的歌剧《江姐》的主题曲。她一句一句教给老师,“三九严寒何所惧,一片丹心向阳开向阳开”。最初,张红琼觉得很尴尬,心想这都什么年代了,还唱这么老掉牙的歌曲,后来慢慢进入到角色中,大家都在唱,也不觉得奇怪了。“学生一开始都在围观,后来甚至会跟着唱。我们老师学生随口哼出来的都是红歌。”她说。
张桂梅在日常的每个环节渗透红色元素,力图在女高构建出一片红色净土。她不允许老师学生听流行歌曲,学生去食堂吃饭时,她把手机放在小喇叭旁放红歌。音乐课上大部分时间也在教唱红歌,课间操时间则是红歌会。
20xx年11月4日上午九点半,记者在现场看到,女高学生列队集合后,先集体朗诵《卜算子·咏梅》,然后大声喊出口号:“感党恩,听党话,跟党走,做党的好女儿”“学习、学习、再学习”“奋斗、奋斗、再奋斗”。热身环节结束后开始跳操,第一首是《英雄赞歌》,这是电影《英雄儿女》的主题曲,第二首是《红色娘子军》。此前还曾跳过《南泥湾》和《红梅赞》。这些歌曲都由张桂梅精心挑选,旋律由专人改编后节奏感很强,既有年代感也有时代感,再请专人以此设计出系列动作。今年,为了让学生和大山外的世界有更多接轨,在跳第三套操时,张桂梅特意选择了抖音上很火的鬼步舞,配乐是近几年的广场舞金曲《山里红》。这种舞蹈节奏感很强,整个场景看起来大型蹦迪秀,有一种穿越回到1980年代的魔幻感。
从20xx年开始,每周一的课间操新增了宣誓环节。党员老师要宣读入党誓词,学生们则重温入团誓词,然后齐唱《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》。每学期开学时,全体师生要抄党章。每周六上午有一节思政课,由张桂梅亲自执教,最长时可能持续2~3小时。课上,她会讲自己最爱的江姐、赵一蔓和红军长征故事,不断强调要学习红军的吃苦耐劳精神。每周日晚上七点半,高一学生要去阶梯教室看红色电影,既有经典老片《孔繁森》《焦裕禄》,也有新片如《我和我的祖国》。除电影外,还会每周追剧,让20xx级女高学生陈法羽印象最深的是《雪豹突击队》,“当时每周看一集,我们都边看边哭。”
红色信仰还以一种更具象化的方式体现于整个校园。最初,教学楼里有一面手绘党旗,后来在新建的足球场上新增了一面“巨无霸”党旗,旁边立着“共产党人顶天立地代代相传”几个红色大字。“非常壮观,站在这里你会很震撼,这么大一面党旗,你站在下面,想说句脏话都不可能了。”张红琼这样感慨。
和学生的作息接近,女高老师的一天也从早晨五点半开始。地理老师张红琼是班主任,如果有早自习,她要五点多起床,脸来不及洗就骑车赶往学校,中午11点下班后,吃个饭,12点就要回来,下午课从2点开始,五点半结束,老师可以吃饭半小时,6点继续上晚自习,直到11点半,天天如此。张桂梅要求,无论有课没课,老师都得全天在女高,这样学生有问题就可以及时找老师解答。
在女高,老师结婚、怀孕都不是偷懒“摸鱼”的理由,想请长假很难,建校至今,没有一个老师成功请过长假。20xx年,张红琼怀孕了,但还要管全校卫生,早晚和学生一起扫地。为躲避扫地,她故意在宿舍不出门,张桂梅就批评了她。对此她回忆说:“当时,我们的关系就有点冷淡了。后来孩子一岁多,我就主动和张老师申请当班主任,她说,你是一个老师,不能为了家庭就这样松懈,还是要把自己的价值能力体现出来。”
有人问张桂梅,为何女高学生基础差,老师年轻,高考成绩还那么好?她毫不犹豫地说:“因为我们能吃苦,因为我们有理想信念教育。”
20xx年,女高第一届学生高考成绩出来后,震惊了整个县城,县委和县教育局在华坪县各中学组织了一轮又一轮“学习女高精神”,在全县推广女高党建工作的经验,要求其他学校校长每学期都去女高听张桂梅讲思政课,向女高学习教学管理经验。
但胥国华也坦言,女高的模式复制不了,能学的只有女高精神。“像女高老师一样奉献得那么彻底,其他学校老师很难做到。”
现任华坪县通达傈僳族乡乡长的潘兴陈曾在华坪一中任教,他告诉《中国新闻周刊》,当时,华坪一中学习女高,要求老师在晚自习前、后一小时内都不得离校,要给学生义务答疑。虽然不算作课时工作量,但和上课一样严格考勤,不出席就算旷课,进行处罚,“结果收效很明显,老师对学生的成绩、心理状况都能更准确地掌握,便于采取更针对性的管理和教学。”他说。但这只是复制了女高的一个具体措施。更多学校只是短暂地尝试过女高做法,便很快放弃。
在9名老师陆续走后,张红琼也有过放弃的念头。一天晚上,她准备向张桂梅辞职。走到她的办公室门口,看到她的桌上堆满了药瓶,她正费力地往身上贴药膏,很受触动,也很羞愧。“张老师自己身患那么多种疾病,仍在为大山里的孩子坚持,我们年轻人怎么还不如她,我于是想跟着张老师再坚持一下。”她这样说道。
实际上,女高人的精神支柱就是她们的校长。张桂梅丈夫早逝、没有子女、没有房和车,也没有任何个人财产,每个月的5423元退休金,也被全部用来资助贫困学生或给老师发奖金。她事必躬亲,用自己的一言一行亲身实践自己的理想。
张桂梅只有一个,从这个角度而言,女高模式是不可能复制的。作为旁观者,华坪一中的老师对此看得很清醒。多位一中老师告诉《中国新闻周刊》,女高成功的核心并不是军事化管理,而是找到了一条红色教育的模式来统领全校,从课堂内延伸到课堂外,贯穿高中三年学习的全过程。而能够将这套教育模式有效推行下去的灵魂人物,就是张桂梅。
一个因此产生的问题是,张桂梅之后,谁来执掌女高?63岁的张桂梅早已过了退休年龄,身体状况也不佳,身患骨瘤、肺纤维化、小脑萎缩等23种疾病,20xx年初,就被下过一次病危通知书。今年春节,她再次病危入院。但记者在询问华坪县教育局、县政府领导后发现,对于女高接班人,大家目前都还没有一个清晰的想法。
全国脱贫攻坚模范张桂梅事迹篇三
_岁的张桂梅穿黑布衣,胸前戴着一枚红色的党徽,守在学校门口、食堂、宿舍。她用小喇叭催促学生:“姑娘们,快一点,跑快点……”
时间退回24年前,年轻的张桂梅穿紫色的皮鞋、蓝色的裤子、火红的上衣,经常进舞厅跳舞。这种生活在丈夫过世后“戛然而止”。1996年,张桂梅39岁,历经丧偶之痛的她,独自一人从云南大理喜洲到金沙江畔的丽江华坪县工作。
在这里,她深刻体会到贫困与落后:山里的女孩,前一天还在读书,后一天就嫁人了;有的父母离异后,双方都不要女儿;有父母让女儿辍学打工,供弟弟读书……她希望办一所女子高中,阻断贫穷的代际传播。
2008年,丽江华坪女子高级中学(简称华坪女高)建立,张桂梅任校长,它是全国第一所全免费的公办女子高中。当年秋天,尘土飞杨的校园迎来了第一届学生,95个大山女孩噼里啪啦地跑了进来。
一晃12年过去了,华坪女高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毕业生。2020年,159名学生参加高考,理科最高651分,文科最高619分。本科上线率达94.3%。至此,这所学校把近1800名大山女孩送进了大学校园。
从喜洲到华坪县
1957年6月,张桂梅在黑龙江省牡丹江边出生,她的母亲那时48岁了。
张桂梅印象中,母亲是小脚,常年瘫痪在床,一脸的麻子,只看得清两只眼睛。父亲脾气暴躁,是村里的主事,谁家有事都找他,但后来他不愿意干了。
张桂梅那时还未到学龄,听见父亲说,“不干了,怎么样都不干了”。她突然插了一句嘴:“你不干算了,长大了我干。”满屋子人笑歪了,说要等着她长大。
家里有六个兄弟姐妹,他们都很惧怕父母。张桂梅记得,有一次,她顶了一句嘴,一个晚上没敢回家。那时候,哥哥是哈尔滨跑莫斯科的列车员,经常戴大高帽,穿大皮鞋,但做错了事,照样跪在父母面前认错。
上小学后,每到清明节前夕,张桂梅约上小伙伴到山上采花,编织成花环。第二天,她们穿上白衣白鞋,系上红领巾,到八女投江的地方献花环。那个火热的年代,张桂梅在宣传队里主演江姐,喜欢唱《红梅赞》、《东方红》等。
1975年,张桂梅18岁,跟着姐姐南下云南支援边疆建设。彼时,母亲已经过世。她到大理喜洲后,很长时间不适应,直到认识了后来的丈夫。
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,丈夫在学校当老师,她在另一家单位上班。张桂梅记得结婚当天,她在学校跟两个小姑娘玩,结果,迎亲的队伍落下了她。他们再次来接她时,张桂梅生气了,让他们直接把新郎送回来。那天,他们有五对新人集体结婚,张桂梅去得最晚。她们都穿着平常的衣服、裤子,工会买了一些喜糖,领导说了一番祝福语,新人代表发了言。她如今回想起来,这种有时代烙印的婚礼非常有意思。
不久,丈夫考上了大学,毕业后又考上研究生。张桂梅也不甘落后,考入丽江师范学院。毕业后,两人进入同一所学校教书。
张桂梅说,丈夫是校长,每月工资六七百块,偶尔还会去外面上课,一节课30块钱。她那时花钱大手大脚,每天下馆子吃饭,喜欢去繁华的三月街玩,也经常进舞厅跳舞。有一次,她请假去成都玩,一个人把一家部队招待所包了下来。
潇洒快乐的日子在丈夫生病过世后戛然而止。因为结婚晚,加上两人忙于学习、工作,婚后一直没有要孩子。丈夫离世,她深感孤独,每天浑浑噩噩,对任何事提不起兴趣。
1996年,张桂梅离开大理喜洲,来到了华坪县。一开始,她在华坪中心学校任教,很快又调入华坪民族中学(简称华坪民中)。她去家访,发现很多家庭重男轻女,不重视女孩的教育问题。
第二年春天,张桂梅带着四个毕业班,同时查出了患子宫肌瘤。很快,县里知道了她的情况,为她发起了捐款,教育局用唯一一台车送她去医院。张桂梅的记忆里,学生摘了野核桃送给她,说吃了对身体好;有人走几个小时路,为了把省下来的路费钱捐给她;有人把本来给孩子买衣服的钱捐给她;还有的借钱捐给她……
自此之后,张桂梅对华坪县的情感便生下了根。
“我有一个梦想”
2001年,张桂梅在华坪民中任教,兼任县儿童福利院“儿童之家”院长。福利院收了36个孩子,最小的2岁,最大的12岁。张桂梅成为了他们的“妈妈”,为保证他们的吃穿行住,四处奔波。
她利用寒暑假到处筹集资金,有人可怜她,给她一点钱。很多人认为她是骗子,驱赶她,甚至放狗咬她,撕破了她的裤腿。她也不泄气,累了就在路边歇会儿,渴了就讨一口水喝。但几年下来,她只筹到一两万块钱。
那几年,张桂梅被评为全国先进工作者,全国师德标兵,获得全国五一劳动奖状。
与此同时,她慢慢发现,福利院孤儿们的不幸大多与母亲遭受的苦难有关——有杀死家暴丈夫而获刑的母亲;有因为重男轻女陋习导致分娩死亡的母亲;有与丈夫感情不和离家出走的母亲。
她产生了办免费女高的想法。时任县教育局副局长杨文华记得,2004年9月,他陪同张桂梅去北京录制央视教育频道的节目。在路上,张桂梅跟他提起想办免费女子高中,杨文华当场提出了反对,“什么年代了,你还建女高?”
杨文华劝张桂梅,建女子高中需要不少资金投入,比如至少需要生物、物理、化学三个实验室。
张桂梅当时心里盘算:两万建一个实验室,五六十万建一所免费高中。
“她太天真了,五六十万建一个实验室都不够。”杨文华说。即便如此,他们从北京回来后,华坪县政府还是对此组织了讨论,但无人支持张桂梅。
2007年,张桂梅成为党的十七大代表。去北京前夕,华坪县委见她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,给了她几千块钱,让她去买一套新衣服。张桂梅舍不得花钱买衣服,她把这笔钱攒下来,打算用在孩子身上。
她上北京时就穿着平常的衣服,有记者把她叫到一边,让她摸一摸自己的裤子,她才发现,裤子上破了两个洞。那一夜,记者跟她聊到深夜,谈论她关于创办免费女高的梦想。
第二年初,张桂梅到北京录制节目,碰巧在哈尔滨的哥哥生病了,打电话来说想见她。张桂梅想着,等录制完节目再回去看哥哥。却没想到,哥哥很快过世,她没能见上最后一面。
不久,张桂梅的访谈报道《我有一个梦想》广泛传播,引起了各级领导的重视。那时候,华坪县有两所高中,一所公办高中,一所民办高中。2008年4月,华坪第三所高中——丽江华坪女子高中(简称华坪女高)正式建校,云南省、丽江市、华坪县政府先后投入了近6000万元。
这年,杨文华任华坪县教育局局长,他记得女高建设初期遇到各种问题,张桂梅很操心。教室开裂了,学校的维修等,她都第一时间赶到。
华坪电视台记者王秀丽说,有一天,张桂梅突然打电话给她,一边哭一边问:“你在哪里?我都要死了,你还不来看我?”她立即从镇上赶去福利院,张桂梅哭了一个下午,她陪着哭了一个下午。
后来,杨文华告诉张桂梅:“你集中精力抓教育教学,其他的我们去管。”
当年秋天,95个女孩报名华坪女高,除个别上了高中分数线外,其他都在分数线以下,她们全部来自大山。
2008年9月1日,华坪女高正式开学了。周云丽是首批入学的学生,在她印象中,开学那天下着小雨,教室楼外一片凌乱,学校还在紧张建设中。张桂梅守在门口,看着女学生们三五成群,拖拖拉拉地走动,生气地说:“你们做事情太慢,高中不是这样读的。”
投奔女校的人
周云丽1岁时,母亲就过世了,她和姐姐周云翠由父亲拉扯大。
父亲有残疾,经常早出晚归,家里的收入主要靠他种西瓜、芒果,养猪,以及帮别人除草。一家人生活拮据,在居住的那间土木结构的老屋子里,唯一值钱的就是一台彩电。
大约七八岁起,姐妹俩开始做家务,后来又帮忙干农活,去集镇上卖菜。
因为家里没有儿子,又是单亲家庭,他们家在村里没少受人欺负。父亲希望她们能走出大山,砸锅卖铁也要供她们读书。2007年,姐妹俩同时初中毕业。家里没有钱,父亲到处筹钱,很是忧愁。周云丽眼见父亲站在猪圈门口、院坝边上、关毛驴的地方,一根烟接着一根抽,一语不发。
中考前夕,周云丽听初中班主任说,隔壁在建一所免费女子高中,由华坪民中的一位教师过去管理。那里不用交学费,只要花一些生活费,那时候,一般高中每学期一千多元学费,另外还有学杂、住宿费等。周云丽听后兴奋地跑去看,一栋崭新的教学楼拔地而起。
后来,姐妹俩都报了华坪女高。
那一年,张桂梅到云南师范大学做宣讲,提出阻断女子世代贫困的办学理念,吸引了当年的毕业生张红琼。出生于农村的她,家里有七姐妹,作为唯一的大学生,她对此深有感触。
张红琼毕业后,跟着张桂梅来到华坪县,成为华坪女高的一名数学老师。
她记得,2007年8月8日,他们几个教师去学校,地上全是水泥,教室里落满灰尘,乱糟糟一片。张桂梅带着他们搞卫生,打扫教室,把“儿童之家”的床扛过来,之后安装、铺床铺,并把学生的名字贴好,干了整整十天。
事实上,刚开学时,华坪女高只有一栋教学楼,没有厕所、食堂,围墙。杨文华回忆,当时那里很糟糕,根本不像一所学校,男老师住在楼梯间,女学生坐在教室角落。
很快,张桂梅发现,招来的学生底子差,每次考试县里排名,华坪女高总是垫底。她很着急,去外地学习教学方法,试图让学生自主讨论,但结果更糟糕。“有的学生,老师跟她讲了八遍,她还是不会做,坐在那里哭。”
张桂梅压力非常大,她去丽江市找领导,说她们的学生不排名次,市里的领导也同意了。但她转念一想,学生成绩上不去,来学校白吃白喝三年,又有什么意义?
没过多久,当时学校的17位教师走了9个。
张桂梅没有办法,到教育局找杨文华。杨文华安慰她说,如果实在干不下去了,就把学生并到华坪一中。事实上,早在华坪女高创办以前,他就曾建议在华坪一中办一个“桂梅班”,但张桂梅没同意。
她不愿意放弃,相信老师苦教,学生苦学,总会改变这种现状。别人早上六点起床,她们五点多起床;别人晚上十点睡觉,她们有学生十二点还在走廊看书。高中三年,她们每个暑寒假都补课,最多放半个月的假。农村的孩子不怕吃苦,肯下功夫,慢慢的,学生成绩出现好转。
延续到现在,华坪女高的学生每天早上5点半起床、洗漱,一直要到晚上12点20,她们才熄灯睡觉。
7月13日中午,张桂梅拿着小喇叭,端坐在食堂的凳子上,手机里放起了红色歌曲。很快,一群女学生冲了进来,她们“噼里啪啦”吃完饭,又跑回了教室。几百个学生在10分钟内像一阵风,来了又走。
婉拒捐款
学生的成绩没有起色,教师张红琼也曾动摇过。有一天晚上,她准备向张桂梅辞职。走到门口,她把头贴在墙上往里面一看:张桂梅正在吃药,桌上摆满了药瓶子。吃完药,她又往身上、脖子上贴药膏。看到这一幕,张红琼很受触动,决定安心留下来教书。
黄付燕是2008届学生,她记得,张桂梅身体不好,经常跑医院,但每天都回学校,用小喇叭叫她们起床、吃饭、睡觉。那时候的学生,敏感、内向,害怕跟人交流,但她们懂得感恩,想上大学,不怕吃苦。
2011年夏天,华坪女高第一届学生高考,综合上线率100%,一本上线率4.26%。这个成绩超出了预期。
周云丽姐妹,一个考上了云南师范大学,一个考入德宏师范学院。那年夏天,得知女儿们都考上大学后,辛苦了半辈子的父亲终于眉头舒展开了,高高兴兴地背着鸡、鸭,蔬菜去感谢张桂梅。
2015年秋天,黄付燕从内蒙古师范大学毕业,进了杭州一家公司。第一个月,她领到了3500块钱工资。她很高兴,回家给父母买了些衣服,又捐了1500块钱给华坪女高。
黄付燕记得,张桂梅很高兴地接受了捐款,还给她开了一张收据。那张收据她一直保留着。
第二年,黄付燕带着男友回母校,准备了2000块钱捐给女高。张桂梅得知她在上海没有正式工作,婉拒了她的捐款。2018年,黄付燕第三次回华坪女高,她那时没有上班,带着丈夫,手里抱着出生不久的小孩,准备了3000块钱捐给女高。张桂梅老师再一次拒绝了她的捐款。
黄付燕很难受,觉得愧对学校和张老师,走出校门后,她哭了。
之后,张桂梅拒绝毕业生回校看她,甚至经常谎称自己不在学校。她不希望学生背负回报学校的压力,“她们从大山走出来不容易”。
2019年5月,黄付燕考上了贵州的特岗教师,成为了一名小学数学老师。
黄付燕说,不像其他学校的学生,所有东西都是父母给的。“我们华坪女高的学生,吃穿住学都是社会上捐赠的,更多是政府捐赠的。”
十万里家访路
周云丽曾差点被张桂梅打。
一个周末,她跟同学相约一起外出,张桂梅不让她出去。那时候,张桂梅刚去了她家走访,见到了她残疾的父亲和年迈的奶奶。张桂梅觉得,学生应该抓紧时间学习,不该随便跟着去玩。
周云丽坚持要出去,张桂梅气坏了,拿起老人机砸过去,没有砸中。她又想要摔凳子,被两名班主任拉住了。张桂梅记得,周云翠当时也跑了进来,一副要保护妹妹的架势。
张桂梅觉得,家访能了解一个孩子,激发她们的学习动力。12年来,她去过每一个学生家里,走了十几万公里的崎岖小路。看着她们的家庭情况,张桂梅经常恨铁不成钢,骂她们,甚至用书本摔她们。
一开始,姑娘们很害怕,觉得她凶,后来也知道是为了她们好,慢慢心存感激。
王秀丽曾多次陪同张桂梅去家访。一开始,她不理解,觉得开一次家长会就可以了,为啥一定要跑老远去家访。她去了后才发现,很多家长不会讲普通话,山路崎岖,交通不便。
有一次,他们去一傈僳族学生家家访。山路不好走,王秀丽一路走一路抱怨,张桂梅一句话也没有说。他们到学生家时,天都快要黑了。张桂梅坐在屋子里,跟父母聊了一会儿,很快又往回走。走了一段路,王秀丽发现她的外套不见了。她问“张老师,你衣服哪儿去了?”张桂梅淡淡地说,“给孩子妈妈了。”
张桂梅说,第一届学生家长看到老师去家访,都感激流涕。但也有几个例外。有一次,一个学生读着读着,突然回老家不来了。张桂梅跑去学生家一看,弟弟在那里做作业,姐姐在那里干农活。妈妈不停地说,女儿不该去上学,应该去外面打工。
张桂梅问:“都不收学费了,为什么不让她上学?”妈妈说:“考上大学也供不起,不如现在就出去打工。”“姑娘这么小,可以去干嘛?”对方回复她说:“她可以去餐馆帮人洗碗啊。”
一些这种家庭的孩子,最终被她带回了学校,但也有个别最后辍学了。
华坪女高免学杂费、住宿费,校服费等,个别家庭条件不好的学生,还可以申请生活补助。7月16日,高一的李嘉明申请生活补助,班主任将此事告诉了张桂梅。
几年前,李嘉明的父母离异,她被判给了父亲。在她的记忆中,父亲常年酗酒,少有清醒的时候。初二的一个夜晚,父亲喝醉了,骂她是害人精,害得他家破人亡,还半夜把她赶出了家门。
此后,李嘉明便很少回家。母亲帮她在镇上租了一间屋子,每个月给她生活费,偶尔也去学校、出租屋看她。但时间一久,继父又对此有意见。
张桂梅知道后很生气,但更多的是无奈。她决定去李嘉明父亲家里看看。他们家在荣将镇宏地村,离县城约30公里,开车一个多小时。山脚下的一间土木屋,门没有锁,屋子里空空荡荡,人也联系不上,张桂梅白跑了一趟。
回到学校,张桂梅让李嘉明把租的房子退了,放假就住到“儿童之家”,生活费由华坪女高出。
忙着忙着就老了
华坪女高位于县城东侧的狮子山脚下,这里曾是华坪民中的厕所,每到盛夏,金黄色的芒果挂满枝头。2015年,它完成基础设施的建设,占地76亩,有校舍6栋,累计投资9千多万元。
张桂梅节省到吝啬的地步,为学校师生以及教育系统的人所周知。她常年穿着破旧的衣服,十几年吃素,甚至生病了也不愿意去医院。但她把自己多年的奖金,社会对她个人的捐赠等100多万元,全部投入了华坪女高。
据华坪县宣传部给的资料显示:华坪女高为贫困学生减免住宿费、学杂费等,累计1335.06万元。
这些钱,全部是学校募捐而来,有各级政府给的办公经费,企事业单位给的捐赠,还有个人给的捐款。即便如此,华坪女高的支出依旧是一笔沉重的负担,张桂梅担心这种模式难以为继。
华坪县教育局党委书记胥国华此前曾负责华坪女高的基础设施建设,他说,华坪女高最初按18个教学班,900人的办学规模设计。后来因为学校的资金有限,每年只招收100到160人,最多的时候,学校一共五六百学生。
因为免学杂费和高升学率,自第一届学生高中毕业后,报名华坪女高的学生越来越多。张桂梅说,她招女学生的标准主要有两个:一个是看是不是农村户口,一个是看她的中考成绩。
自今年媒体报道后,张桂梅成了网红,华坪女高也跟着上了热搜。这段时间,学校办公室主任张晓峰每天接到几百个电话,有想来华坪女高读书的,想免费为张桂梅看病的,想捐赠给华坪女高的。张桂梅很高兴,同时她又很担心今年报名人数猛增,但学校招录人数有限。
她有时也不去想这些,觉得到时总有办法解决。一个人安静下来时,张桂梅会觉得孤独,想起黑龙江的姐姐、侄子,但他们都不能理解她,“觉得我眼里只有这些孩子”。她心情不好时甚至不知道打电话给谁,她说,忙着忙着,就把自己给忙老了。
这两年,张桂梅身体越来越差,疾病缠身——高血压、支气管炎、骨瘤……体重从一百三十多斤掉到了九十多斤,她甚至站不起来,干瘪的四肢在衣服里面晃。
“儿童之家”福利院的张惠华记得,2018年初,张桂梅病危。他匆匆跑进医院,看到张桂梅吸着氧,眼睛闭着,处于半昏迷状态。张惠华吓坏了,大叫“妈妈,妈妈……”张桂梅醒过来,一脸疲倦,但她说自己没事。
那一次,华坪县县长来看望她,张桂梅拉着县长的手说:“我情况不太好,能不能让民政部门把丧葬费提前给我,我想看着这笔钱用在孩子们身上。”
张惠华希望她保重身体,多休息,但张桂梅不听,只要身体稍微好一点,她一溜烟又跑去了学校。
张桂梅觉得自己时间不多了,“能做一点是一点,能帮一个是一个”。目前,她最大的梦想是,女高有学生能考上清华北大。2020年,华坪女高有159名女孩参加高考,在张桂梅眼里,这是建校以来学生基础最好的一届。受到疫情的影响,一些学生没有手机,一些家里没有信号。令人欣慰的是,2020届华坪女高的一本上线率达44%。
张桂梅又送走了一届毕业生,63岁的她步履蹒跚,面如蜡色。7月13日,有人想跟她合张影,她说,“美颜一下,我有点丑。”